新来的9床阿姨看上去是个温柔的人,不过她的家属却是个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的大汉,将将往那里一站,便有种怒目金刚的样子。一开口,也是声如洪钟,底气十足。而他俩的搭配让我想起一部电影——美女与野兽。命运就是这么奇妙,明明可能是天壤之别的人却生活在了一起。
大概人真的是有偏见的,对于这种外形“不和善“的人,一眼看上去似乎就不好沟通相处的人,我们也总是有着自己的处理方式,那就是只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,做好自己的本分。而若是那种说话温柔有礼,依从性好的人,我们也是乐得多跟他们交流。
9床手术安排的很快,术后恢复的也不错,医患关系很是和谐。似乎,这个大汉也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么“难搞”。一天,值班的我正低着头在写交班,却总感觉有人在我面前晃来晃去。我抬头,正好看到那个大汉一脸纠结地看着我。见他欲言又止,我停下笔,站了起来,先开了口。
“怎么了,你有事?”
他挠了挠头,似乎有点不好意思。“你是不是在忙?”他并没回答我的问题,而是先问了我,表情看上去忸怩的很。这种忸怩的表情实在与粗犷的外形不搭。
我笑了笑“没事,有事你说,怎么了。”
他又挠了挠头,板寸的发型,发量不算多,我都怕他把后脑勺挠秃了。
“就是,你能不能帮我一下,她那个在打吊针,我想给她换衣服…”他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。因为在输液,有时候病人需要换衣服,但是袖子他们没法脱下来的。
“哦,没事,我来。”说完,我便率先朝着病房去了。
病房里她已经坐了起来,,一边没有输液的手已经换了新的干净衣物,另一边半脱着。见我进来,歉意的笑着“不好意思啊,麻烦你了。”
鉴于9床阿姨的好印象,我也笑着回答“没事的。”待男人赶来时候,他笨拙地站在旁边,手足无措着,想帮忙,却又有点无从下手。
阿姨也很配合,所以衣服很快也就换好了。“已经好了。”
“谢谢你啊。”她温柔地道谢。我笑了笑,转身就要回去了。壮汉还站在离我不远的位置,嘴巴张了张,还是没出声。我猜大概他也想道谢来着吧。
第二天夜班,夜里巡视病房的时候,走进她的病房,发现其余病人都已经睡了,隔着床帘,只有她床头的小灯还在透着光。
我走的更近一些,想上前把她的灯关掉,却发现人还没睡。我悄悄问着她怎么还没睡。她只是微笑着摇摇头,然后轻轻回复我,说自己可能白天睡得有点多了,不困。我点点头,表示明白了。
“要不要帮你把灯关掉?”
“不用。”我两用口型加上手势交流着。见她不需要什么帮助,我便准备去下一个病房了。
随后,我目光被床栏上一根黑色的线吸引了,仔细看却发现是一幅耳机线。一端系在床栏上,然后蔓延着,另一端消失在旁边的被窝里,隐隐里面还传来打呼的声音。然后被子翻动,我看到了耳机线的终点是系在了那男人的小手指上。
见到我好奇又惊讶的目光。她小声解释着,语气轻柔,嘴角却盛着笑意,“他说他睡觉太“死”,了,我要是想叫他的话他怕自己听不到。声音要是太大了又怕吵到别人,便想了这么个主意。“
“喏,我要是有事叫他,这样轻轻拉一拉,他就能感觉到了。也不会吵到别人。“
耳机线在她触手可及地地方,只要稍微伸伸手,便可拽醒那个呼呼大睡的大汉。她目光温柔,像黑夜里这暖黄的灯光。而睡在那里的“庞然大物“大概是真的累了,翻了翻身,依旧沉睡着。可即使是睡了,这个大汉却还是心思周全的考虑到怕她叫不醒自己。
其实在临床上我们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,大半夜的都会按响床头零,全不顾一个病区熟睡的人。而当你心惊肉跳火急火燎赶过去时,他说的也不过是一句“给我倒杯水“或者是一句“给我灯关掉”。而他旁边就是他刷着手机看着小视频,脚也不洗的家属。偶尔还会解释一句
“我家里人白天累了,让他休息休息吧,我不想叫他。”
你看他们多善解人意,却丝毫不是对我们。而有的却是真的善良,深怕给我们带来麻烦,譬如眼下这个阿姨。
对于这个耳机线的用途我点了点头示意表示了解,觉得有些好笑却又觉得感动,便准备退出这个病房。临走还是加了一句“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按铃跟我说,没事的。“她笑着点头,表示知晓。
下一次再巡视病房的时候,房间的灯都已经灭了,手电筒照出微弱的光,一屋子均匀的鼾声,一屋子熟睡的人。我安了安心,脚步不停,去下一个病房。
后来有时候在走廊上也会遇到他们在活动,每次那个阿姨总是温柔地笑一下,算是打招呼。壮汉跟在她旁边扶着她,依旧是满脸胡茬,依旧不多说一句话。
你看,人的目光总会带着“偏见“,而有的人就是这么表里不一。明明长得“凶神恶煞”却是满心温柔,明明看似粗犷却是心思细腻。不过,这样的表里不一,却着实可爱。目光有所偏见,心却不能,你不能因为见了太多阴暗事物,就去否定美好与光明。这世界依旧有很多美好的事物,如朝阳,如新生,如善良的你我。纵然这夜悠长,这走廊深凉,请安了心,脚步别停。(普外科五病区 孙静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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